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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子语类卷第一百四十

朱子语类 朱熹 11319 2023-12-13 10:42

  

  论文下诗

  或言今人作诗,多要有出处。曰:「『关关雎鸠』,出在何处?」

  因说诗,曰:「曹操作诗必说周公,如云:『山不厌高,水不厌深;周公吐哺,天下归心!』又,苦寒行云:『悲彼东山诗。』他也是做得个贼起,不惟窃国之柄,和圣人之法也窃了!」

  诗见得人。如曹操虽作酒令,亦说从周公上去,可见是贼。若曹丕诗,但说饮酒。

  古诗须看西晋以前,如乐府诸作皆佳。杜甫夔州以前诗佳;夔州以后自出规模,不苏黄只是今人诗。苏才豪,然一滚说尽,无余意;黄费安排。

  选中刘琨诗东晋诗已不逮前人,齐梁益浮薄。鲍明远才健,其诗乃选之变体,李太白专学之。如「腰镰刈葵藿,倚杖牧鸡豚」,分明说出个倔强不肯甘心之意。如「疾风冲塞起,砂砾自飘扬;马尾缩如猬,角弓不可张」,分明说出边塞之状,语又俊健。

  渊明诗平淡出于自然。后人学他平淡,便相去远矣。某后生见人做得诗好,锐意要学。遂将渊明诗平侧用字,一一依他做。到一月后便解自做,不要他本子,方得作诗之法。

  或问:「『形夭无千岁』,改作『形天舞干戚』,如何?」曰:「山海经分明如此说,惟周丞相不信改本。向芗林家藏邵康节亲写陶诗一册,乃作『形夭无千岁』。周丞相遂跋尾,以康节手书为据,以为后人妄改也。向家子弟携来求跋,某细看,亦不是康节亲笔,疑熙丰以后人写,盖赝本也。盖康节之死在熙宁二三年间,而诗中避『畜』讳,则当是熙宁以后书。然笔画嫩弱,非老人笔也。又不欲破其前说,遂还之。」

  苏子由爱选诗「亭皋木叶下,陇首秋云飞」,此正是子由慢底句法。某却爱「寒城一以眺,平楚正苍然」,十字却有力!

  齐梁间之诗,读之使人四肢皆懒慢不收拾。

  晋人诗惟谢灵运用古韵,如「佑」字协「烛」字之类。唐人惟韩退之柳子厚白居易用古韵,如毛颖传「牙」字、「资」字、「毛」字皆协「鱼」字韵是也。

  唐明皇资禀英迈,只看他做诗出来,是甚么气魄!今唐百家诗首载明皇一篇早渡蒲津关,多少飘逸气概!便有帝王底气焰。越州有石刻唐朝臣送贺知章诗,亦只有明皇一首好,有曰:「岂不惜贤达,其如高尚何!」

  李太白诗不专是豪放,亦有雍容和缓底,如首篇「大雅久不作」,多少和缓!陶渊明诗人皆说是平淡。据某看,他自豪放,但豪放得来不觉耳。其露出本相者是咏荆轲一篇,平淡底人如何说得这样言语出来!

  张以道问:「太白五十篇古风不似他诗,如何?」曰:「太白五十篇古风是学陈子昂感遇诗,其间多有全用他句处。」

  杜诗初年甚精细,晚年横逆不可当,只意到处便押一个韵。如自秦州入蜀诸诗,分明如画,乃其少作也。李太白诗非无法度,乃从容于法度之中,盖圣于诗者也。古风两卷多效陈子昂,亦有全用其句处。太白去子昂不远,其尊慕之如此。然多为人所乱,有一篇分为三篇者,有三篇合为一篇者。佐同。

  李太白终始学选诗,所以好。杜子美诗好者亦多是效选诗,渐放手,夔州诸诗则不然也。

  或问:「李白:『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』前辈多称此语,如何?」曰:「自然之好,又不如『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』,则尤佳。」

  「人多说杜子美夔州诗好,此不可晓。夔州诗却说得郑重烦絮,不如他中前有一节诗好。鲁直一时固自有所见。今人只见鲁直说好,便却说好,如矮人看戏耳!」问:「韩退之潮州诗,东坡海外诗如何?」曰:「却好。东坡晚年诗固好。只文字也多是信笔胡说,全不看道理。」

  杜子美晚年诗都不可晓。吕居仁尝言,诗字字要响。其晚年诗都哑了,不知是如何,以为好否?

  杜诗:「万里戎王子,何年别月支?」后说花云云,今人只说道戎王子自月支带得花来。此中尝有一人在都下,见一蜀人遍铺买戎王子,皆无。曰:「是蜀中一药,为本草不曾收,今遂无人蓄。」方晓杜诗所言。

  文字好用经语,亦一病。老杜诗:「致思远恐泥。」东坡写此诗到此句云:「此诗不足为法。」

  杜诗最多误字。蔡兴宗正异固好而未尽。某尝欲广之,作杜诗考异,竟未暇也。如「风吹苍江树,雨洒石壁来」,「树」字无意思,当作「去」字无疑,「去」字对「来」字。又如蜀有「漏天」,以其西北阴盛,常雨,如天之漏也,故杜诗云:「鼓角漏天东。」后人不晓其义,遂改「漏」字为「满」,似此类极多。

  「天阅象纬逼」,蔡兴宗作「天窥」,近是。蔡云:「古本作『窥』。」史:「以管窥天。」

  杜子美「暗飞萤自照」,语只是巧。韦苏州云:「寒雨暗深更,流萤度高阁。」此景色可想,但则是自在说了。因言:「国史补称韦『为人高洁,鲜食寡欲。所至之处,扫地焚香,闭合而坐。』其诗无一字做作,直是自在。其气象近道,意常爱之。」问:「比陶如何?」曰:「陶却是有力,但语健而意闲。隐者多是带气负性之人为之。陶欲有为而不能者也,又好名。韦则自在,其诗直有做不着处便倒塌了底。晋宋间诗多闲淡。杜工部等诗常忙了。陶云「身有余劳,心有常闲」,乃礼记「身劳而心闲则为之也」。

  韦苏州诗高于王维孟浩然诸人,以其无声色臭味也。

  韩诗平易。孟郊吃了饱饭,思量到人不到处。联句中被他牵得,亦着如此做。

  人不可无戒慎恐惧底心。庄子说,庖丁解牛神妙,然才到那族,必心怵然为之一动,然后解去。心动便是惧处。韩文斗鸡联句云:「一喷一醒然,再接再砺乃!」谓虽困了,一以水喷之便醒。「一喷一醒」,即所谓惧也。此是孟郊语,也说得好。又曰:「争观云填道,助叫波翻海!」此乃退之之豪;「一喷一醒然,再接再砺乃!」此是东野之工。

  韩退之诗:「强怀张不满,弱力阙易盈。」上句是助长,下句是歉。

  退之木鹅诗末句云:「直割苍龙左耳来!」事见龙川志,正是木鹅事。

  李贺较怪得些子,不如太白自在。又曰:「贺诗巧。」

  刘叉诗:「斗柄寒垂地,河流冻彻天。」介甫诗:「柳树鸣蜩绿暗,荷花落日红酣。」王建田家留客云:「丁宁回语屋中妻,有客莫令儿夜啼!」

  诗须是平易不费力,句法混成。如唐人玉川子辈句语虽险怪,意思亦自有混成气象。因举陆务观诗:「春寒催唤客尝酒,夜静卧听儿读书。」不费力,好。赐。

  「行年三十九,岁莫日斜时。孟子心不动,吾今其庶几!」此乐天以文滑稽也。然犹雅驯,非若今之作者村里杂剧也!佐同。

  白乐天琵琶行云「嘈嘈切切错杂弹,大珠小珠落玉盘」云云,这是和而淫;至「凄凄不似向前声,满坐重闻皆淹泣」!这是淡而伤。

  唐文人皆不可晓。如刘禹锡作诗说张曲江无后,及武元衡被刺,亦作诗快之。白乐天亦有一诗畅快李德裕。乐天,人多说其清高,其实爱官职。诗中凡及富贵处,皆说得口津津地涎出。杜子美以稷契自许,未知做得与否?然子美却高,其救房管,亦正。

  木兰诗只似唐人作。其间「可汗」「可汗」,前此未有。

  黄巢入京师,其夜有人作诗贴三省门骂之。次日尽搜京师,识字者一切杀之。诗莫盛于唐,亦莫惨于唐也!

  先生偶诵寒山数诗,其一云:「城中娥眉女,珠佩何珊珊!鹦鹉花间弄,琵琶月下弹。长歌三日响,短舞万人看。未必长如此,芙蓉不奈寒!」云:「如此类,煞有好处,诗人未易到此。公曾看否?」寿昌对:「亦尝看来。近日送浩来此洒扫时,亦尝书寒山一诗送行云:「养子未经师,不及都亭鼠。何曾见好人?岂闻长者语?为染在熏莸,应须择朋侣。五月败鲜鱼,勿令他笑汝!」寿昌。

  因举石曼卿诗极有好处,如「仁者虽无敌,王师固有征;无私乃时雨,不杀是天声」长篇。某旧于某人处见曼卿亲书此诗大字,气象方严遒劲,极可宝爱,真所谓「颜筋柳骨」!今人喜苏子美字,以曼卿字比之,子美远不及矣!某尝劝其人刻之,不知今安在。曼卿诗极雄豪,而缜密方严,极好。如筹笔驿诗:「意中流水远,愁外旧山青。」又「乐意相关禽对语,生香不断树交花」之句极佳,可惜不见其全集,多于小说诗话中略见一二尔。曼卿胸次极高,非诸公所及。其为人豪放,而诗词乃方严缜密,此便是他好处,可惜不曾得用!子蒙同。

  东坡作诗讥一昏闇之人,有句云:「烟雨塞九窍!」黎蒙子诗。

  蜚卿问山谷诗,曰:「精绝!知他是用多少工夫。今人卒乍如何及得!可谓巧好无余,自成一家矣。但只是古诗较自在,山谷则刻意为之。」又曰:「山谷诗忒好了。」

  陈后山初见东坡时,诗不甚好。到得为正字时,笔力高玅。如题赵大年所画高轩过图云:「晚知画书真有益,却悔岁月来无多!」极有笔力。其中云「八二」者,乃大年行次也。

  「闭门觅句陈无己,对客挥毫秦少游。」无己平时出行,觉有诗思,便急归,拥被卧而思之,呻吟如病者,或累日而后成,真是「闭门觅句」。如秦少游诗甚巧,亦谓之「对客挥毫」者,想他合下得句便巧。张文潜诗只一笔写去,重意重字皆不问,然好处亦是绝好。

  陈博士在坡公之门,远不及诸公。未说如秦黄之流,只如刘景文诗云:「四海共知霜满鬓,重阳曾插菊花无?」陈诗无此句矣。其杂文亦自不及备论。

  山谷集中赠觉范诗乃觉范自作。又曰:「山谷诗乃洪驹父辈删集。」刚。

  觉范诗如何及得参寥!

  张文潜诗有好底多,但颇率尔,多重用字。如梁甫吟一篇,笔力极健。如云「永安受命堪垂涕,手挈庸儿是天意」等处,说得好,但结末差弱耳。又曰:「张文潜大诗好,崔德符小诗好。」又曰:「苏子由诗有数篇,误收在文潜集中。」

  崔德符鱼诗云:「小鱼喜亲人,可钩亦可扛;大鱼自有神,出没不可量。」如此等作甚好,文鉴上却不收。不知如何正道理不取,只要巧!

  潘邠老有一诗,一句说一事,更成甚诗!

  古人诗中有句,今人诗更无句,只是一直说将去。这般诗,一日作百首也得。如陈简斋诗:「乱云交翠壁,细雨湿青松」;「暖日熏杨柳,浓阴醉海棠」,他是什么句法!

  「高宗最爱简斋:『客子光阴诗卷里,杏花消息雨声中。』」又问坐闲云:「简斋墨梅诗,何者最胜?」或以「皋」字韵一首对。先生曰:「不如『相逢京洛浑依旧,惟恨缁尘染素衣!』」

  刘叔通屡举简斋:「六经在天如日月,万事随时更故新。江南丞相浮云坏,洛下先生宰木春!」前谓荆公,后谓伊川。先生曰:「此诗固好,然也须与他分一个是非始得。天下之理,那有两个都是?必有一个非。」

  有人过昭陵题绝句云:「桑麻不扰岁丰登,边将无功吏不能。四十二年那忍说,西风吹泪过昭陵!」后来人说是刘信叔诗也。

  「政尔雪峰千百众,澹然云水一孤僧。」曾文清诗。

  举南轩诗云:「卧听急雨打芭蕉。」先生曰:「此句不响。」曰:「不若作『卧闻急雨到芭蕉』。」又言:「南轩文字极易成。尝见其就腿上起草,顷刻便就!」

  

  方伯谟诗不及其父钱监公豪壮。黄子厚诗却老硬,只是太枯淡。徐思远玉山人。与汝谈,比诸人较好。思远乃程克俊之甥,亦是有源流。

  或问赵昌父徐斯远韩仲止。曰:「昌父较恳恻。」又问三兄诗文。曰:「斯远诗文虽小,毕竟清。」

  「力推狞龙借水饮,手却猛虎夺石坐。」刘淳叟诗。云谷有虎挨石,淳叟作此,自以为好,不可晓。

  谷帘水所以好处,某向欲作一首形容之,然极难言。大概到口便空又滑,然此两字亦说未出。

  「龙羇新天子,羊裘老故人!」意味。

  「群趋浴沂水,遥集舞雩风。」同安日试风乎舞雩诗。

  蔡京父子在京城之西两坊对赐甲第四区,极天下土木之工。一曰太师第,乃京之自居也;二曰枢密第,乃攸之居也;三曰驸马第,乃鞗之居也;四曰殿监第,乃攸子之居也。攸妻刘,乃明达明节之族,有宠,而二刘不能容,乃出嫁攸,权宠之盛亚之。京攸四第对开,金碧相照。尝见上官仲恭诗一篇,其闲有城西曲,言蔡氏奢侈败亡之事,最为豪健。末云:「君不见,乔木参天独乐园,至今犹是温公宅!」仲恭乃上官彦衡之子也,惜乎其诗不行于世!

  本朝妇人能文,只有李易安与魏夫人。李有诗,大略云「两汉本继绍,新室如赘疣」云云。「所以嵇中散,至死薄殷周。」中散非汤武得国,引之以比王莽。如此等语,岂女子所能!

  有鬼诗云:「莺声不逐春光老,花影长随日脚流。」庚。

  有僧月夜看海潮,得句云「沙边月[走尔]潮回」,而无对。因看风飘木叶,乃云:「木末风随叶下」,虽对不过,亦且如此。

  问曾慥所编百家诗。曰:「只是他所见如此。他要无不会,诗词文章字画外,更编道书八十卷。又别有一书甚少,名八段锦,看了便真以为是神仙不死底人。」

  古乐府只是诗,中间却添许多泛声。后来人怕失了那泛声,逐一声添个实字,遂成长短句,今曲子便是。

  作诗间以数句适怀亦不妨。但不用多作,盖便是陷溺尔。当其不应事时,平淡自摄,岂不胜如思量诗句?至如真味发溢,又却与寻常好吟者不同。

  近世诸公作诗费工夫,要何用?元佑时有无限事合理会,诸公却尽日唱和而以。今言诗不必作,且道恐分了为学工夫。然到极处,当自知作诗果无益。

  今人所以事事做得不好者,缘不识之故。只如个诗,举世之人尽命去奔去声。做,只是无一个人做得成诗。他是不识,好底将做不好底,不好底将做好底。这个只是心里闹,不虚静之故。不虚不静故不明,不明故不识。若虚静而明,便识好物事。虽百工技艺做得精者,也是他心虚理明,所以做得来精。心里闹,如何见得!

  诗社中人言,诗皆原于赓歌。今观其诗,如何有此意?

  作诗先用看李杜,如士人治本经。本既立,次第方可看苏黄以次诸家诗。敬仲同。

  因林择之论赵昌父诗,曰:「今人不去讲义理,只去学诗文,已落第二义。况又不去学好底,却只学去做那不好底。作诗不学六朝,又不学李杜,只学那峣崎底。今便学得十分好后,把作甚么用?莫道更不好。如近时人学山谷诗,然又不学山谷好底,只学得那山谷不好处。」择之云:「后山诗恁地深,他资质尽高,不知如何肯去学山谷。」曰:「后山雅健强似山谷,然气力不似山谷较大,但却无山谷许多轻浮底意思。然若论叙事,又却不及山谷。山谷善叙事掅,叙得尽,后山叙得较有疏处。若散文,则山谷大不及后山。淳录云:「后山诗雅健胜山谷,无山谷潇洒轻扬之态。然山谷气力又较大,叙事咏物,颇尽事情。其散文又不及后山。」择之云:「欧公好梅圣俞诗,然圣俞诗也多有未成就处。」曰:「圣俞诗不好底多。如河豚诗,当时诸公说道恁地好,据某看来,只似个上门骂人底诗;只似脱了衣裳,上人门骂人父一般,初无深远底意思。后山山谷好说文章,临作文时,又气馁了。老苏不曾说,到下笔时做得却雄健。」淳略。

  今江西学者有两种:有临川来者,则渐染得陆子静之学;又一种自杨谢来者,又不好。子静门犹有所谓「学」。不知穷年穷月做得那诗,要作何用?江西之诗,自山谷一变至杨廷秀,又再变,遂至于此。本朝杨大年虽巧。然巧之中犹有混成底意思,便巧得来不觉。及至欧公,早渐渐要说出来。然欧公诗自好,所以他喜梅圣俞诗,盖枯淡中有意思。欧公最喜一人送别诗两句云:「晓日都门道,微叙草树秋。」又喜王建诗:「曲径通幽处,襌房花木深。」欧公自言平生要道此语不得。今人都不识这意思,只要嵌字,使难字,便云好。

  先生因说:「古人做诗,不十分着题,却好;今人做诗,愈着题,愈不好。」或举某人会做诗。曰:「他是某人外甥,他家都会做诗,自有文种。」又云:「某尝谓气类近,风土远;气类才绝,便从风土去。且如北人居婺州,后来皆做出婺州文章,间有婺州乡谈在里面者,如吕子约辈是也。」

  或问:「仓颉作字,亦非细人。」曰:「此亦非自撰出,自是理如此。如『心』、『性』等字,未有时,如何撰得?只是有此理,自流出。」字附。

  大凡字,只声形二者而已。如「杨」字,「木」是形,「昜」是声,其余多有只从声者。按:六书中,形声其一。

  凡字,如「杨、柳」字,「木」是文,「昜、卯」是字;如「江、河」字,「水」是文,「工、可」是字。字者,滋也,谓滋添者是也。

  因说协韵,先生曰:「此谓有文有字。文是形,字是声。文如从『水』从『金』从『木』从『日』从『月』之类;字是『皮、可、工、奚』之类。故郑渔仲云:『文,眼学也;字,耳学也。』盖以形、声别也。」

  「壹、贰、参、肆」,皆是借同声字。「柒」字本无此字,唯有「漆、沮」之「漆」。「漆」字草书颇似「柒」,遂误以为真。洪氏隶释辨不及此。闳袓。

  「世」字与「太」字,古多互用。如太子为世子,太室为世室之类。

  黄直卿云:「如佣雇之『佣』,也只训『用』。以其我用他,故将雇以还其力。由此取义,此皆是两通底字。」

  「夷、狄」字,皆从禽兽旁。「苗」本有「反犬」。古人字通用,无亦得。

  古人相形造字,自是动不得。如「辔」字,后面一个「车」,两边从「系」,即缠绳也,前面口字,即马口也,马口中衔着缠绳也。

  秦篆今皆无此本,而今只是摹本,自宋莒公已不见此本了。

  说文亦有误解者,亦有解不行者。音是徐铉作,许氏本无。

  玉篇偏傍多误收者,如「者、考、老」是也。

  韵书难理会。如昨日检「抑」字,玉篇说文中捡「扌」及「邑」附,皆不见。后来在集韵中寻出,乃云:「反印也」,却在「印」部寻得。元来无挑「扌」,如此写「●」。

  字之反切,其字母同者,便可互用,如「戎、汝」是也。「逝」字从「折」,故可与「害」字协韵。

  五方之民,言语不通,却有暗合处。盖是风气之中有自然之理,便有自然之字,非人力所能安排,如「褔」与「备」通。

  洪州有一部洪韵。太平州亦有部韵家文字。

  二王书,某晓不得,看着只见俗了。今有个人书得如此好俗。法帖上王帖中亦有写唐人文字底,亦有一释名底,此皆伪者。

  字说自不须辩。只看说文字类,便见王字无意思。字类有六,会意居其一。

  字被苏黄胡乱写坏了。近见蔡君谟一帖,字字有法度,如端人正士,方是字。

  论书,因及东坡少壮老字之异。南康有人有一卷如此。因说:「南轩喜字,然不甚能辨。因有一伪书东坡题字,不好,南轩以「端庄」显之。因论麻衣易不难辨,南轩以快之故。尝劝其改一文,曰:「改亦只如是,不解更好了。」

  子瞻单勾把笔,钱穆父见之,曰:「尚未能把笔邪?」

  山谷不甚理会得字,故所论皆虚;米老理会得,故所论皆实。嘉佑前前辈如此厚重。胡安定于义理不分明,然是甚气象!

  鲁直论字学,只好于印册子上看。若看碑本,恐自未能如其所言。

  字法直黑内,黄鲁直论得玄甚,然其字却且如此。

  笔力到,则字皆好。不曰有笔力。如胸中别样,即动容周旋中礼。

  写字不要好时,却好。

  「南海诸番书,煞有好者,字画遒劲,如古锺鼎款识。诸国各不同,风气初开时,此等事到处皆有开其先者,不独中国也。」或问古今字画多寡之异。曰:「古人篆刻笔画虽多,然无一笔可减。今字如此简约,然亦不可多添一笔。便是世变自然如此。」

  「邹德父楷书大学,今人写得如此,亦是难得。只是黄鲁直书自谓人所莫及,自今观之,亦是有好处;但自家既是写得如此好,何不教他方正?须要得恁欹斜则甚?又他也非不知端楷为是,但自要如此写;亦非不知做人诚实端悫为是,但自要恁地放纵。」道夫问:「何谓书穷八法?」曰:「只一点一画,皆有法度,人言『永』字体具八法。」行夫问:「张于湖字,何故人皆重之?」曰:「也是好,但是不把持,爱放纵。本朝如蔡忠惠以前,皆有典则。及至米元章黄鲁直诸人出来,便不肯恁地。要之,这便是世态衰下,其为人亦然。」道夫言:「寻尝见鲁直亦说好话,意谓他与少游诸人不同。」曰:「他也却说道理。但到做处,亦与少游不争多。他一辈行皆是恁地。」道夫曰:「也是坡公做头,故他们从而和之。」曰:「然。某昨日看他与李方叔一诗,说他起屋,有甚明窗净几,眼前景致,末梢又只归做好吟诗上去。若是要只粗说,也且说读书穷究古今成败之类亦可,如何却专要吟诗便了?」道夫曰:「看他也是将这个来做一个紧要处。」曰:「他是将来做个大事看了,如唐韩柳皆是恁地。」道夫云:「尝爱欧公诗云:『至哉天下乐!终日在书案。』这般意思甚好。」曰:「他也是说要读书。只欧公却于文章似说不做亦无紧要。如送徐无党序所谓『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,鸟兽好音之过耳』,皆是这意思。」道夫曰:「前辈皆有一病。如欧公又却疑系辞非孔子作。」曰:「这也是他一时所见。如系辞文言若是孔子做,如何又却有『子曰』字?某尝疑此等处,如五峰刻通书相似,去了本来所有篇名,却于每篇之首加一『周子曰』字。通书去了篇名,有篇内无本篇字,如『理性命』章者,煞不可理会。盖『厥彰厥微,匪灵弗莹』,是说理;『刚善刚恶,柔亦如之,中焉止矣』,是说性,自此以下却说命。章内全无此三字,及所加『周子曰』三字又却是本所无者。次第易系文言亦是门人弟子所剿入尔。」道夫问:「五峰于通书何故辄以己意加损?」曰:「他病痛多,又寄居湖湘间,士人希疏。兼他自立得门庭又高,人既未必信他;被他门庭高,人亦一向不来。来到他处个,又是不如他底,不能问难,故绝无人与之讲究,故有许多事。」道夫曰:「如他说『孟子道性善』,似乎好奇,全不平帖。」曰:「他不是好奇,只是看不破,须着如此说。又如疑孟辨别自做出一样文字,温公疑得固自不是,但他个更无理会。某尝谓,今只将前辈与圣贤说话来看,便见自家不及他处。今孟子说得平易如此,温公所疑又见明白,自家却说得恁地聱牙,如何辨得他倒!」道夫曰:「如此则是他只见那一边,不知有这一边了。」曰:「他都不知了。只如杨氏为我,只知为我,都不知圣贤以天地万物为一体,公其心而无所私底意思了。又如老氏之虚无清净,他只知个虚无清净。今人多言释氏本自见得这个分明,只是见人如何,遂又别为一说。某谓岂有此理!只认自家说他不知,便得。」先生以手指其下月曰:「他若知之,则白处便须还是白,黑处便须还是黑,岂有知之而不言者?此孟子所谓『诐辞知其所蔽,淫辞知其所陷,邪辞知其所离,遁辞知其所穷』。辞之不平,便是他蔽了,蔽了便陷,陷了便离,离了便穷。且如五峰疑孟辨忽出甚『感物而动者,众人也;感物而节者,贤人也;感物而通者,圣人也』。劈头便骂了个动。他之意,是圣人之心虽感物,只静在这里,感物而动便不好。中间胡广仲只管支离蔓衍说将去,更说不回。某一日读文定春秋,有『何况圣人之心感物而动』一语。某执以问之曰:『若以为感物而动是不好底心,则文定当时何故有此说?』广仲遂语塞。」先生复笑而言曰:「盖他只管守着五峰之说不肯放,某却又讨得个大似五峰者与他说,只是以他家人自与之辨极好。道理只是见不破,彼便有许多病痛。」

  拾遗编成而又有遗者,萃此。

  志气清明,思虑精一,炯然不昧,而常有以察于几微之间,则精矣;立心之刚,用力之笃,毅然自守,而常有以谨于毫厘之失,则一矣。

  人心之动,变态不一。所谓「五分天理,五分人欲」者,特以其善恶交战而言尔。有先发于天理者,有先发于人欲者,盖不可以一端尽也。

  人心但以形气所感者而言尔。具形气谓之人,合义理谓之道,有知觉谓之心。

  便以动者为危,亦未当。若动于义理,则岂得谓之危乎?

  「允执」,有常久不变之意者得之。此建别录所载。广录五条疑是答学书语。今入此。

  寤寐者,心之动静也;有思无思者,又动中之动静也;思有善恶,又动中动,阳明阴浊也。有梦无梦者,又静中之动静也。梦有邪正,又静中动,阳明阴浊也。但寤阳而寐阴,寤清而寐浊,寤有主而寐无主,故寂然感通之妙,必于寤而言之。寤则虚灵知觉之体燀然呈露,如一阳复而万物生意皆可见;寐则虚灵知觉之体隐然潜伏,如纯坤月而万物生性不可窥。此答陈淳书,而详。

  问遗书

  「忠信进德终日」以下,是说此一理,后言形今古人我皆一统,「神如在上,在左右」,是道体遍满。「诚」字是实理如此。

  「射中鹄,舞中节,御中度。」无诚心则不中。言多不记。

  「理义悦心是惬当。玩理养心则两进。」一是知而悦,一是养而悦。

  「当知用心缓急。」如大经大体,是要先知用心,以此乃可缓缓进。

  「曲能有诚」,有诚则不曲矣。盖诚者,圆成无欠阙者也。

  「万物无一物失所」,是使之各得其分恰好处。

  「人心活则周流」,无偏系即活。忧患乐好,皆偏系也。方谓,无私意则循天之理,自然周流。

  「事君有犯无隐,事亲有隐无犯」,有时而可分。言事君亲之心本同也。

  「只归之自然,则更无可观,更无可玩索。」上句谓不求其所以然,只说个自然,是颟顸也,谓不可如此尔。○龟山答人问赤子入井令求所以然一段,好。

  「仁则固一,一所以为仁」,言所以一者是仁也。

  「仁在事。」若不于事上看,如何见仁?

  「退藏于密」,密是主静处,万化出焉者。动中之静,固是静;又有大静,万化森然者。

  「断置」,言倒断措置也。

  言四德,云:「不有其功,常久而已者也。」不有其功,言化育之无迹处为贞。因言:「贞于五常为智。孟子曰:『知斯二者弗去是也。』既知,又曰『弗去』,有两义。又,文言训『正固』,又于四时为冬,冬有始终之义。王氏亦云,肾有两:有龟有蛇,所以朔易亦犹贞也。又传曰:『贞各称其事。』」问:「咸传之九四说虚心贞一处,全似敬。」答云:「盖尝有语曰:『敬,心之贞也。』」

  孔子既知桓魋不能害己,又却微服过宋一段,有尽人事回造化立命之意。止此。

  「知性善以忠信为本。」须是的然识得这个物事,然后从忠信做将去。若不识得这个,不知是做甚么,故曰:「先立乎其大者。」

  问「敬先于知,然知至则敬愈分明」。曰:「此正如『配义与道』。」

  问「心无私主,有感皆通」。曰:「无私主也不是慏悻没理会,只是公。善则好之,恶则恶之;善则赏之,恶则刑之。此是圣人至公至神之化。心无私主,如天地一般,寒则遍天下皆寒,热则遍天下皆热,便是有感皆通。」曰:「心无私主最难。」曰:「亦是克去己私,心便无私主。心有私主,只是相契者便应,不相契者便不应。如好读书人,见书便爱;不好读书人,见书便不爱。」

  问:「『应务不烦』是如何?」曰:「闲时不曾理会得,临时旋理会,则烦。若豫先理会得,则临时事来,便从自家理会得处理会将去。如理会得礼,则礼到面前便理会得;如理会得乐,则乐到面前便理会得,更不烦也。」

  天机有不器于物者,在方为方,在圆为圆。

  先生曰:「自家理会得这道理,使天下之人皆理会得这道理,岂不是乐!」

  尝言坐即靠倚,后来捱三四日便坐得。先生云:「气不从志处,乃是天理人欲交战处也。」季通。

  神乃气之精明者耳。

  「有翼其临。」翼,敬也。

  「偻句成欺,黄裳亦误」,事见左传。

  问:「范氏言宋襄公出母事,有『生则致孝,死则尽礼』之说。然出母既义不可迎之以归,则所谓致孝尽礼者,恐只是遣使命往来遗问否?」曰:「恐只是如此。如定省之类,自是都做不得了。」因言:「宣姜全不成人,却有贤女:许穆夫人宋襄公母是也。春秋时,鲁最号礼义之国。然其间成甚风俗!」

  康节说形而上者不能出庄老,形而下者则尽之矣。因诵皇极书第一篇。二先生说下者不尽,亦不甚说。关子明说形而上者亦庄老。季通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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