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八
以政治国章第五十七
前章明悟道之士,能了言而无执。此章明以政之君,失无为之自化。三句标门以示义,次十句,设问以明理。後五句,示无事可以取天下。
以政理国,
疏:此上三句并标宗也。以,用也,政,教也。有为之君矜用政教,而欲为治,不能无为,任物自化,欲求致理,未之前闻也。
以奇用兵,
疏:奇,变诈也。不祥之器,君子恶之,况加变诈之名,而无节制之用,是以兵犹火也,不戢将自焚,故知奇变之兵,非制胜之道也。
以无事取天下。
疏:此亦标也。有道之君,无为而理,夫无为则无事,无事则不烦,不烦则百姓自化,而天下太平矣。
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?以此。
疏:吾何以知,发问也。其然,犹如是也。以此,答也。老君详问,我何以知取天下必须无事无为,以下文云天下多忌讳,则人弥贫,我无为则人自化,验可知尔。
天下多己心讳,而民弥贫。
疏:此覆释以政理国也。为天下之主,不能敦清静以化人,崇简易以临物,政烦网密,下人无所措其手足,避讳无暇,动失生业,日就困穷,所以弥贫。
人多利器,国家滋昏。
疏:此释上以奇用兵也。利器者,权谋也。夫权道在乎适时,不得已而方用,人君若多用权谋,不能反实,下必应之以谲诈,故云滋益昏乱也。
人多伎巧,奇物滋起。
疏:伎,能也。巧,工巧也。奇物谓刻镂雕琢宝货珍玩之属,言人君不尚纯朴而好浮华,则百姓效上而为奢泰,驰竞淫饰,日以繁多也。
法令滋彰,盗贼多有。
疏:法,刑法也。令,教令也。君上不能寡欲以御人,而欲彰法令以齐物,人既苟免而无耻,吏则窃盗而为奸,上下相蒙,故令盗贼多有也。
故圣人云,我无为而民自化。
疏:此释无事以取天下也。我谓圣人也,夫圣人之德,不尚伎巧,体道之主,所贵无为,无为之为,无所禁忌,下化上之无为,故云而民自化。
我无事而民自富,
疏:上无赋敛,下不烦扰,耕田凿井,家给民足,故云而民自富。
我好静而民自正,
疏: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。上好安静,无以动摇,及下被君德,率性而自正也。
我无欲而民自朴。
疏:人君诚能内守冲和,外无营欲,则下之感化自淳朴也。
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
前章明以政之君,失无为之自化。此章明以政必败,示祸福之所由。初标二政,宽急不同。次明祸福二门,倚伏无准。人之迷下,叹众生之迷执。是以圣人下,举圣德以劝修。
其政闷闷,其民淳淳。
疏:闷闷,无心宽裕也。淳淳,质朴敦厚也。言无为之君,政教宽大,任物自成,既无苛暴,故其俗淳淳而质朴也。
其政察察,其民缺缺。
疏:察察,有为严极。缺缺,凋弊离散也。有为之君,其政峻急,以法绳人,法令滋彰,盗贼多有,故凋弊而离散矣。
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,孰知其极?
疏:祸兮福所倚者,前言闷闷之政,俗以为恶,而人反淳淳质朴敦厚,岂非福因祸而生也?福兮祸所伏者,伏,藏也,察察之政,俗以为善,物却缺缺而凋弊,岂非祸伏藏於福中而发也?孰知其极者,夫失道丧德,习伪尚华,祸福循环,倚伏无准,谁知穷极者?
其无正耶?
疏:此言祸福之极,岂无正定耶?但由於人不能体道无为,妄生迷执,失其正尔。
正复为奇,善复为妖。
疏:此释迷正所由也。言众生迷於祸福正处,於正不明,以正者为奇诈,於善不了,以善者为妖祥,故若无正尔。
民之迷,其日固已久矣。
疏:此叹众生迷於正善,反以为奇为妖,其所由来尚矣,故云其日固久。
是以圣人方而不割,
疏:方,由正也。此举圣德以劝修,圣人弘道济代,万物向方,身行正方,物则应之而自正,非立教裁割於物,使从己也。
廉而不秽,
疏:廉,清廉也。秽,浊也。圣人率性清廉,自然化下,秽彼之浊,以扬其清,有本为剧字,创者伤也,圣人廉以成行,不伤於物。
直而不肆,
疏:肆,申也。圣人之行不邪,彼自从而正直,非为彼之不正,而申直以正曲也。
光而不耀。
疏:光者谓明智也,圣人虽有明智而韬晦之,不以炫耀,故云光而不耀。圣德如此,自然百姓淳淳而从化也。
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
前章明无为之政,人致淳和。此章明理人事天,无过用俭。初标理人事天,莫先于啬。次夫唯下,转通前义,是谓下,举深根之喻,以况长久之道。
治人事天莫若啬。
疏:啬,爱也。言人君将欲理化下人,敬事上帝,为德之先,无如爱费,即俭德也。检即足用,可以聚人。粢盛丰备,天享明德,故云莫若啬也。
夫唯啬,是谓早服。
疏:夫唯啬,叠出上文也。是谓早服,释俭啬之义。凡有七转义,皆效此。夫唯者,发语之辞也。服者事也,夫唯能俭爱之君,理人事天,以俭为政者,是以普天之下,亦当早服事於君。
早服谓之重积德。
疏:何故普天仰化,率土归仁?由行节俭,节检则百姓早服事之,是重积其德以尔。
重积德,则无不克。
疏:克,能也。君若厚积其德者,其为政也,人力普存,其事天也,吉无不利,则四方向化,无有不能制服者。
无不克,则莫知其极。
疏:此谓君德无有不能制伏者,则殊俗慕化,绝域观风,无远不至,故莫知穷极也。
莫知其极,可以有国。
疏:言人君德化无远不及,万人所归往,神明所福享,然後可称为有国。故《易》云:王假有庙有家是也。过此以往,岂为国乎?
有国之母,可以长久。
疏:母者,道也,以茂养为义,夫所以得称一有国者,只缘有道而茂养苍生,若尔福祚永昌,可以长久。
是谓深根固蒂,长生久视之道。
疏:夫积德之君,以道为国,则可以长久,故举根蒂之喻,以申其义理也。蒂,花趺也。夫草木根深则荣茂,蒂固则不落,乃长久也。以喻积德之君,埋根於道,固蒂於德,命延谓之长生久视之道。
治大国章第六十
前章明理人俭爱,则万方早服。此章明早服不扰则其德交归。初归理国之喻,不可有为。次明德及鬼神,两无伤害。後结叹交归之德,以劝有国之君。
治大国,若烹小鲜。
疏:此喻说也。小鲜,小鱼也。言烹小鱼不可挠,挠则鱼渍。喻理大国者,不可烦,烦则人乱,皆须用道,所以成功尔。
以道莅天下,其鬼不神。
疏:以,用也。莅,临也。人神处幽为鬼神者,灵效之谓。夫人有求则神为应。今若上德之化,人自安全,岂惟上忘帝力,亦不旁请鬼神,故处幽之鬼,无以效其明灵也。
非其鬼不神,其神不伤民。
疏:此覆释鬼无效灵之义。非其鬼不神者,非谓鬼歇灭.而不为神,但妖之将兴,由人有叠,人恒其德,则神不见怪而伤人也。《春秋》曰:其炁焰以取之。
非其神不伤人,圣人亦不伤人。
疏:所言神不伤人者,岂但神灵无效,而不能伤害於人?而圣人以道临人,无为不扰,百姓自正,故云圣人以道莅天下尔,将欲发明圣德,故重云亦不伤人。
夫两不相伤,故德交归焉。
疏:两者,谓圣与神也。夫人,国之本,亦神之主,若鬼神伤人,则害国之本,圣人伤人,则匮神之主,今两不相害,故德交归,岂唯神圣独丰,抑亦兆人咸赖。
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
前章明以道莅物,则其德交归。此章明以德下人,则物归谦让。初标大国用谦,故能摄化。次故大国下,叙大小各得所欲。後故大者下,偏诚大国,特宜用谦。
大国者下流,天下之交。
疏:江海处众流之下,百川委输,故曰下流。施之於人,是谦德也。夫人君者,有道则国存,无德则人散。故处大国者,当下流开纳,令天下之人交会而至,则能全其大,故曰下流天下之交。
天下之交牝,牝常以静胜牡。
疏:天下之交,牒出前文,所以结下流之义也。言天下之人,所以交会至者,犹大国谦下之故,喻如牡者,常以雌静,为牝动者所求,故云牝常以静胜牡。
以静为下。
疏:前云天下之人,所以友会而至者,由人君用谦卑之道,则如牝者常以雌静而能胜牡者,由以安静为下故尔。
故大国以下小国,则取小国。
疏:故者,仍上之文,以结成前义也。言大国之君,所以不事威武,而用谦卑之德,以柔服之,小者将欲怀来附庸之君,取其小国之人而为臣妾尔。
小国以下大国,则取大国。
疏:言大国之君既以谦卑之道而柔服小国,小国之君则朝聘会盟,不敢离叛,以卑下之礼而事大国者,则欲取大国之威,以为援助尔。
故或下以取,或下而取。
疏:《春秋》曰:师能左右之曰以。下或下以取者,言大国用谦卑之道,以取小国,则令其可左右,故云以取。或下而取者,言小国用谦下之道,归事大国,但可承奉而求援助,不能令其左右随意,故云而取。
大国不过欲兼畜人,小国不过欲入事人。
疏:言大国尊崇谦下,以取小国者,更无余意,不过欲兼畜小国之臣,为人君之长。小国用谦,陈荐赞币而取大国者,不过欲入事大国,资为援助尔。
两者各得其所欲,故大者宜为下。
疏:大欲畜养,小欲入事,两遂其愿,故云各得所欲。大者宜为下者,夫物未尝以小轻大,而必以大凌小,将恐大国之君,骄盈致祸,鲜能下之,故诫云大者特宜为谦下尔。
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
前章明以德下人,则大小各得其所欲。此章明以道化物,则善恶皆蒙其资估。初标道体冲奥,次明立教化人。後古之下,叹道之功,可为尊贵尔。
道者万物之奥。
疏:道者,妙本之强名也。奥,内也。言道包含无外,是万物资始之所,故为万物之奥内。《西昇经》云:道深甚奥,虚无之渊,此之谓也。
善人之宝,
疏:宝者,珍宝之谓也。善人者,体道无为,身心清静,故宝贵之无暂违也。
不善人之所保。
疏:保,任也,倚也。不善之徒,心尤明智,感於积习,平居则忽道,婴难则求之,以身保任於道,倚以求安也。
美言可以市,尊行可以加人。
疏:此喻说也。言不善之人,亦在教之而已。注云:甘美之言,可以求市。尊高之行,可以加人,以况於圣人以甘美法味之言,尊高清静之行,以化不善之人,亦如市贾之集,相率而从善矣,故下云。
人之不善,何弃之有?
疏:言人言行不善,何弃遗之有乎?当导之以善道,冀从化而悛恶,不可弃之而不化,故云何弃之有?
故立天子,置三公。
疏:三公,谓太师、太傅、太保也。天子无为,三公论道,皆所以垂训立教,化不善之人。《书》云:天工人其代之,此之谓也。
虽有拱璧,以先驷马,不如坐进此道。
疏:合拱之璧,璧之大者,驷乘之马,马之良者。言三公辅相,虽以璧马献之至尊,未足珍贵,不如进无为之道,令化恶归善尔。拱璧先驷马者,古者朝聘将进驷马,以璧为导,故称先也。《春秋》云:乘韦先牛十二犒师之类是也。
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?
疏:举古证今,令物生信。古之即前文善人宝道也。问其所以宝贵此道,其意何也?
不日求以得,有罪以免耶?故为天下贵。
疏:此答释贵道之意,不日求以得者,言道在於悟,悟在了心,非如有为之法,积日计年,营求以致之尔。但澄心窒欲,则纯白自生也。故云不日求以得,有罪以免耶者,夫妄心起染,则业累斯生,若悟道虚心,则罪因自灭,岂如执滞之人,动生悔吝,婴彼罪罚方求免耶?以是之故,故为天下善人之所宝贵尔。
为无为章第六十三
前章明妙本冲奥,坐进是辅相之门。此章明玄默无为,息怨成修证之行。首标坐忘绝欲,次示杜恶防萌。後是以下,举圣人之德,以申结劝尔。
为无为,事无事,味无味,大小多少,报怨以德。
疏:为,造作也,修道行人则坐忘,去欲心,无造作,凡所施设,功与化冥,於为非为,故日无为。此明心也。即事不滞,故於事而无事,此明身也。即味不耽,故於味而无味,此明口也。三业既尽,六根尘自息尔。若夫大小之为,多少之事,苟涉有为之境,无非怨对之雠,若能体彼无为,舍兹有欲,悟真实相,无起虑心,自然怨对不生,可谓报怨以德尔。
图难於其易,为大於其细。
疏:图,谋度也。为,营为也。夫情欲伤生,皆生於渐,无不始於易而终成难,初於细而後成大,今谋度其始易之时,则於终无难。营为於初细之日,则於後无大。若为难於难,为大於大,祸乱已作,纵欲图而为之,将无益於患难也。
天下难事必作於易,天下大事必作於细。
疏:作,起也。此叠上文原祸难之所起。难事必起於易,欲令於易而图之。大事必起於细,欲令於细而去之,其类实繁,不可具举,故以天下而总言之尔。
是以圣人终不为大,故能成其大。
夫轻诺必寡信,多易必多难。
疏:此结喻也。夫不三思而後言,轻易其然诺者,必少忠信。不谋始而慎终,多易其行事者,後必生难而为患累。
是以圣人犹难之,故终无难。
疏:圣人即有道之君也,犹难之者,难为轻诺多易之事,况不如圣者乎?圣人犹难为轻诺多易,故终无难大之事尔。
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
前章明无为玄默,示息怨修道之门。此章明思患预防,标绝情去欲之行。初六句,迭明防患之渐。次六句,举喻生患之由。复两句,论为执之迷。又六句,申异凡之行。後七句,推圣人不欲不学之意,劝凡俗易持易谋之心。
其安易持,
疏:安,静也。持,执也。言人之受生,正性清静,感物而动,则逐欲无穷,今明欲心未动安静之时,将欲守之,令不散乱,则甚易持执,故云其安易持。
其未兆易谋。
疏:兆,萌渐也。谋,度也。情欲将起,未有萌兆。谋杜绝之,亦为甚易。故云其未兆易谋。
其脆易破,
疏:言欲心已动,柔脆未坚,将欲除之,易消破也。
其微易散。
疏:微,细也。祸患细微,未至於大,防之於初,欲令散释,亦甚易尔。
为之於未有,
疏:为,修除也。此一句释前易持易谋两句也。所以易者,明欲心未起之时,修除杜绝,则欲恶不生,故云为之於未有。
理之於未乱。
疏:此一句释上易破易散两句也。所以易者,明欲恶虽有,尚自脆微,未成祸乱,故易理尔。
合抱之木,生於毫末。九层之台,起於累土。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。
疏:此言患生於微,而成於着,喻如合抱之木,始生如毫毛之末,此明自性而生也。九层之高台,起乎一篑之上,此明积习而成也。千里之远行,始於举足之下,此明遂行不止也。则天下之事诚以细微为始,而人多忽之,遂成患本,故举三喻以证上文。
为者败之,执者失之。
疏:为谓营为也。执谓执着也。言人不能为之於未有,理之於未乱,而更有所营为於性分之外,执着於尘境之中,故必祸败而失亡也。
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,无执故无失。
疏:圣人无为安静,故素分成全而无败,虚忘无执,故真性常存而无失。
民之从事,常於几成而败之。
疏:几,近也。言常俗之人从於善事,常以功业近成,不能慎终,乃复亡败也。
慎终如始,则无败事。
疏:此老君重申劝戒也。人若能慎末如初,终始常一,则其事无败也。故《书》 云: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
是以圣人欲不欲,不贵难得之货。
疏:此明圣行以斥凡也。难得之货,内谓性分所无,外谓珠犀宝贝。圣人於欲无欲,内不务於性分之所无,外不营於累德之宝货,故云不贵难得之货尔。
学不学,复众民之所过。
疏:凡夫贵难得之货,故矫徇矜尚以学性分之所无。圣人不求过分之学,常全自然之性,是於学不学,如此者将欲归复众人所过分之学尔。
以辅万物之自然,而不敢为。
疏:辅,佐也。自然,物之本性也,众生起妄,失於本性,圣人慈诱,劝学无为,将以辅佐物之自然,真性不败,故不敢为於俗学与多欲也。
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八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