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终日昏昏南牢间 急闻慈母游九原 赠银寄书出望外 始知结发性情贤
闲言不表、书接前词:却说爱姐闻听继高之言,说为儿谨记叔言,无烦叮咛。继高说:『你奶奶的大事,家中无人,甚是难为你母亲与侄女了。』唱:
孙继高手拉爱姐泪汪汪:回家去替代拜上你的娘:你奶奶为我受罪活气死,我嫂嫂千忧百虑担惊慌,侄女你少往监中来看我,咱家的家道门户要谨防。把奶奶灵柩亭住不要殡,等你爹回家时候再商量。大约着秋后出决我命尽,到那时叫几人儿到法场,把我的死尸收回咱家去,不过是着人埋在祖坟旁。等你爹爹那一日回家转,再听他告上状子诉寃枉。倘若是上司准了咱的状,拿住了赵明老贼大开膛。你婶子果然是贞节的女,少不的在咱家守那孤孀。孙继高说到此处心越痛,泪珠儿好似秋江雨双双。狗皮脸把他搀回进廒房,小爱姐拭目出监还家乡。回来时不用逢人再问路,只见他照着旧路走慌忙。霎时间进门来至草堂内,龙氏女开言有语问端详。
语说爱姐来至草堂,龙氏一见问说:『你与二叔送饭,为何大半日方回?』爱姐遂把二叔受刑,难以走动,在狱神庙间看他,婶子书中所言,与临走嘱咐他话,悉述一遍。那龙氏听罢,含泪说道:『能得上天加护,你爹爹得中回来,或可救你二叔与他报仇,也是有的。』那知光阴迅速,转眼已到七月十五,挑灯的日期。敢说七月十五因何挑灯?原来是夏灾疫过多,红灯能解疫气,所以不约而同。爱姐说:『今日十几咧?』龙氏说:『昨晚十四,今早就是十五了。』爱姐说:『哎哟!有一椿事,几乎叫我就躭误了。』龙氏说:『你这孩子直为胡说,小孩子家有甚大事。』爱姐说:『娘吓!是你下知道,俺婶子花园里对我说,今晚假推玩灯要上咱家来,与俺奶奶吊孝。』龙氏说:『你二婶子乃是哄你咧,他乃宦门之女,焉有玩灯之理?纵然玩灯,不过在大门里边看看,焉有来咱家与你奶奶吊孝的。况且东关千家万户,他如何找到咱家门的,万一走错了,如何了得。』爱姐说:『娘呀,你不知道,孩儿与俺二婶子定的有计。』龙氏说:『有何妙计呢?』爱姐说——遂把门首晚间如何张挂红莲灯,并挂灯的言语,一一说明。龙氏说:『如此甚好!』母女二人说话之间,久色已晚,遂将红莲灯点着。爱姐说拿外边悬挂门首,站在门首说道:一街两巷,你们都听真着呀。唱:
孙小姐门首高挂红莲灯,尊了声众位街坊你是听:非是我抢着先把红灯挂,为的俺奶奶出殃大事情。谁家要把此红灯挂,门上殃煞儿一定落在你家中。挂的他当家之人眼双瞎,守夜的犬也不吠鸡不呜;挂的那狸猫不知把鼠吃,还打上驴不拉磨牛不耕;男人家不是伤寒发疟子,妇人门不是痢疾就心疼;眼看着白银变成虾蟆跑,平白里粮食生些古蠕虫;掀开锅里边吊下大刺螬,临睡时床上卧着蝎子精。若要是那个不听我的话,霎时间你家就要有灾星。小爱姐喊罢一些不吉事,唬的些街坊邻右心内惊。齐说是孙家出殃把灯挂,咱岂肯挂灯招殃到家中?到不如省下油钱买菜用,大伙子无非无是保安宁。不多时大家关门把觉睡,小爱姐不由一阵喜心中。咱把这爱姐挂灯且不表,再说玩灯今晚的赵兰英。
话说赵兰英,自从那日花园与爱姐定计,约至七月十五晚间,改妆玩灯为由,与他婆母吊孝。不觉日月如梭,转瞬到期日,兰英正在绣楼做治靴帽蓝衫,猛想起晚间已是玩灯之期,向月姐说:『你随我前厅问问俺父亲,他若叫咱出府玩灯更好。若不准咱去,再作计较。』月姐说:『小姐言之有理。』主仆二人下了绣楼,穿宅过院,来至前厅,内屏以后。赵明正在那里吩咐家人往大门上挂灯。梦月近前禀道:『姑娘来了!』家人听说,各自退下。小姐来到他父亲面前,施礼已毕,赵明说道:『天到这般时候,何事来至前厅?』小姐说:『爹爹是你不知,孩儿在绣楼坐的心神靡乱,听的丫环们说,今晚大街上花灯甚是热闹,孩儿意欲前去玩灯。特来禀父亲得知。』那赵明说:『儿呀,你是闺女,幼小玩灯,不知紧要,岂不叫旁人笑话?比不得愚民妇女,看唱赶会,信由自便。』小姐听此言满面通红,只是无计可生。月姐一旁听的明白,忽然心生一计,遂向兰英说:『姑娘呀,老爷不叫咱玩灯去,咱就不去,可不要哭哇。』那小姐闻听月姐之言,知是叫他痛哭,暗自想道:眼中没有泪,如何能哭?不免拉起罗裙,将脸遮住假哭一番,父亲可知道,我有泪没泪?就是这个主意。唱:
赵小姐低头就把巧计生,要哄他生身父亲老赵明。一伸手拉起罗裙蒙了面,故意的坐到地下假哼哼。哭了声养儿母亲死的早,撇下你孩儿年幼无人痛。常言说有了后娘爹也后,镇日里两口暗地胡咕哝。眼前里若有我的生母在,就像这玩灯之事父也听。在绣楼如同叫儿把监坐,并不知大街南北与西东。今晚上人家妇女把灯看,为甚么孩儿玩灯爹不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