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小说 才子佳人 醒风流

第十八回 女学士荣归惊叔 新媳妇写书救翁

醒风流 鹤市道人 5946 2022-09-04 21:01

  

  红云头上,青云足下,谁不羡逢时。试问雄心口筹大志,愧杀须眉士。龙睛燕颔封侯格,未遇有谁知。一朝奋翮,三军惊咳,方显是男儿。

  右调《少年游》

  

  具得天生谄媚骨,何须海水洗惭颜。

  却说闺英小姐,钦赐荣归葬亲,一路下来好不显耀。先到赵汝愚家,扶了母榇。赵汝愚赍奉谕葬勃命,往维扬进发。离家尚有六七十里程途,早见冯畏天办着酒船,远远迎接,上了大船与赵汝愚叙礼。一面搬接风酒过舡,口意向嫂子灵柩哭了一回。然后小姐出来见礼,千叔父,万叔父,比前倍加亲热。那畏天偏偏促促说道:“侄女,程家亲事,我心上原不要攀,只因他倚势强逼,弄出许多周折,亏得侄女聪明,见识赛过须眉。今日耀祖扬宗,又是意外之喜,连我做叔叔的有光。”小姐道;”叔父,那已往之事,不必提起。但前蒙义士解救,是晚即同母亲远去,殊犯多露之讥,在叔父岂无疑心。今承天恩泽及枯骨,侄女之孝思尽矣,嫌疑释矣1”冯畏天道;“我并不知拜赵老先生为义父,嫂嫂身故他乡。由今追昔,我为叔之罪终身莫赎矣!”小姐道:“叔父何罪,侄女不遵叔命为罪耳。”说话间,已到扬州界内,冯畏天先到坟上料理,府县早来迎接。赵汝愚请地理生择吉定向。布按三司、府县各厅一应官届,趋走恐后,至期摆香案,读勃命、诵祭文,好不忙乱。小姐孝帷中披麻执仗,举哀答拜,吊送者挨挨挤挤,观看者人山人海。当时哄传旷代奇事,无不叹赏。有人编成词曲,赞扬不已。在下还记得一曲《红衲袄》道得好:

  向只有男子朝圣陈辞,几曾见女儿献策丹墀。向只有男子耀祖扬宗,几曾见女儿祭葬荣口。笑杀那须眉不肖子,倒不如粉黛一娇姿。枉费着千方百计,只道茕茕孤女可欺也,今日里愧趋迎,惟恐迟。

  那些吊送的热闹了半日,冯畏天跑得汗流浃背,极力奉承效劳。有人当面讥诮他说道:“畏天,如今令侄女在这里,何不叫程慕安来娶了去,倒则便当?”畏天只做不知不闻而已。小姐候至吉时,扶柩归穴,设祭拜奠,哀动旁人。又有人代小姐做个曲儿,也是《红衲袄》,足见钦动人心到极处。曲云:

  徒向着土堆前列酒庖,恨只恨子欲养亲不在时。叹娘行抛故园忧愤死。痛杀我冒险行权表孝思。若非是扮男装拜玉墀,到如今委草莽谁个知?今日里志酬思报,博得个御酒空斟也。禁不住洒西风,血泪垂。

  冯畏天再三留小姐家去,小姐怎肯,就在墓庐歇宿。一夜敲梆击柝,役从成群。墓傍邻舍只认是大大官府在此过夜,那知道是娇滴滴如花似玉一位小姐也。次日才上船来,赵汝愚在外拜客。只见先有人到船,说老爷不知为甚就要同小姐进京哩,老爷便来也。原来赵汝愚看了京报,晓得梅傲雪平寇奏捷,复命还朝,不胜大喜,要同小姐到京完其姻事,所以急忙促装。小姐正在迟疑,只见赵汝愚来,又不说明为甚事情。小姐因是再到茔所,拜别了父母。又去别了冯畏天道:“侄女只有『改行从善』四字,赠与叔叔,再无别话。”于是随了义父进京不题。

  再表程松,是日圣上发下三法司审问,不过依附权奸,诬陷无辜,非其主谋。虽行刺徐魁,徐魁未曾被害,情重法轻,拟革职为民。圣旨将程松监候梅干还朝,审质奏复。于是程松下在刑部牢中。这也是当初陷害了徐魁,今日有此报答。正是佛家的常谈说得好:

  一报还一报,不差半毫分。

  却说程慕安娶美人,娶了个使女。口举人反受一番没趣,好一个风流公子,气得醢臜不成模样。又知父亲系狱,举家悲苦,惊惶无措。慕安忙往都中探望,上下用了使费,放进狱中。只见父亲蓬头垢面,绍绅也变成囚犯,父子抱头大哭。程慕安问起被罪情由,程松把前年撺掇韩促冑害他因而得祸的始末,细细说了一遍。程慕安大惊道:“原来就是梅挺庵之子,这是孩儿的仇人。”程松大惊道:“为何又是你的仇人?”程慕安也把与冯小姐对亲,待月代嫁,后来设计图婚,被梅傲雪抢劫同逃,前前后后,细细说个详尽。又说如今扬州府维扬县,现差捕快缉获。爹爹何不借此参他一本,有碍官箴,大干法纪,使他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,岂不好么?”程松道:“阿呀!你原来不知冯乐天之女,拜了赵汝愚为义父,前圣上招贤试策,他一个小小女子偏是英略惊人,扮作男子献策起来。圣上独得意他,赐为闺阁学土。今圣旨复姓荣归,勃赐葬祭父母,好不荣耀。我因贪他才貌,为你求亲,老赵执拗不肯,我暗算荐他出使边疆。不料恰撞这悔生来,我只道一向真正梅挺庵之子在狱中。不料又有徐魁假代之情,故此认真作假,弄巧成拙。今若再参他抢劫拐逃,并无实据,你的计谋图婚,倒有证见,岂非吹毛求疵,打草惊蛇,徒供出自己的罪案。总是你命中没有这样好媳妇,我只求保全了性命,革职回家,便是天大的造化了。”程慕安听口冯小姐这样才干胜过男子,暗恨道好个才干,五百两银子竟买他不来,扑簌簌泪如雨点。说道;“爹爹,前日三法司审问,怎样意思?”程松道:“我巳大费嘱托,拟个革职为民。但是圣旨把我监候,还要等梅傲雪亲质定夺。昨闻他出征有功,不日奏凯还朝。若撞到这个仇人手里,有什么好处,欲要预图个机关,又无门路,只是束手待毙而巳。”程慕安呆想一回,对程松道:“孩儿有一条门路,或者可以救得爹爹的性命也未可知。”程松道:“梅傲雪少年英烈,又不贪财,比他父亲的抗颜触奸更加厉害,贿赂是不能动他的。”程慕安道:“孩儿所言门路,不在外求,只在家里的媳妇,孩儿算来是极的确的好分上。”程松道:“这是怎说?”程幕安道:“如今家里的媳妇是冯小姐身边使女,假充小姐嫁来的。当初梅傲雪在他家管园时,一个是园僮,一个是侍〔女〕,不相上下,岂无狎呢之私。况替身代嫁,系冯氏有功主人,待孩儿回去把好言奉承,要他写书求救。或梅傲雪一来感冯氏寄迹之恩,二来前日有解救小姐之义,推爱鸟屋,听信一二,亦未可知。”程松沉吟道:“这个只怕行不得。在当初为同类之人,在今日有云泥之隔,未免发其隐情反生嗔怪。”又踌躇一回道:“也罢,你去做来。当初缇萦献书圣上,出了父罪。今日我媳妇移书同寮,解救翁难,即使不听,亦不至于加罪。你快回去,只要媳妇肯担当此事,你再为之代笔,须要词婉情切,不可草率。”程慕安道;“这个倒不消孩儿费心,孩儿时常写了别字被他笑话。向来文墨之事孩儿倒要就正于彼哩。”程松道:“名将之下必有强人。使女如此,无怪乎小姐之惊动天颜加赏乎牝牡之外也。”程慕安星夜赶回,对程夫人与待月道;“你道是那个与父亲作对?”向待月道:“说来只怕连你也不信哩,就是前日在你家管园的梅傲雪。”待月惊讶道:“我们管园的,先前是个老苍头,落后换一个少年男子叫做木荣,并没有梅什么。”程慕安道:“啐啐,我说得忒快没有头尾了。”遂把梅公子假名托迹避祸,直到出征做官,始末情回略略述了一遍。待月一边听,一边连连点头,暗喜自己有眼力,原识他不是常人。又问程慕安道:“相公,你可知我家小姐的下落么?”程慕安又把冯小姐拜赵汝愚为父,扮男献策,钦赐闺阁学士,荣归祭葬情由叙述一遍。待月道:“拜赵老爷是晓得的,那木荣哥也是赵老爷荐来的。如今不料一旦富贵,只怕赵老爷作主要把两个配合哩。”程慕安道:“这个我不晓得。算来我命里那能勾配他,一向只管痴心妄想,谁知小姐而兼学士者也。罢罢,还是一心一意与你做夫妻的稳当,只是目下要救爹爹的性命要紧。”程夫人忙问道:“怎生可以救得?”程慕安对待月道:“唯姐姐可以救得。”待月惊骇道:『相公休得取笑,贱妾怎生救得?”程慕安道:“我想当初梅生假名木荣,在你家管园时与你同居几载,也是同伴兄妹。为此父亲叫我星夜赶归,致意姐姐,怜口翁媳分上,或将口情告诉,恳求宽旮,则举家感载覆庇的了。”待月道:『阿哟哟!若说起木荣哥,不要说奴仆中无此品行,即求之士君子里边,也少有这样端方严饬的。管园三年,竟是读书三年。我们先老爷故此重他。我到园内彩花,偶然遇着目不相视,言不妄交。这样德隆望重,无怪乎一朝荣贵。如今我与他一发天渊之隔了,岂可以草草将书扎冒渎,恐不足取信也。”程慕安道:“我一个缙绅公子,六礼厚重,明媒正聘的小姐,小姐把你代嫁。我如今竟把你当做小姐,则乐天与我岂不是个翁婿。梅生昔日曾受岳父之恩,宁不念旧,只须具白真情,恳求开一面之网。梅生或推鸟屋之爱,用情宽宥,保全父亲归来。则一家之福是夫人一人之力主之,此恩此德,可胜道哉。”说罢,竟双膝跪下。待月连忙扶起道:“呀!相公尊重些。”程夫人又再三央求,待月弄得没法,好像也钦赐了学士,登时抬举起来。踌躇道;“我出身微贱,无人钦敬,倘借此一举,或得成功,岂非一生受用。”又想一想道:“且住。他如今是个显宦了,怎好轻易写书,怎样称呼呢?”沉吟了一回,对程慕安道:“我有一计在此,管教灵验。我写不得书,写个供状,供明心迹,然后将老爷小姐之情,推到我面上,我自有个道理。”程慕安大喜道:“我说夫人大才,快快打点,我连夜赶去,父亲的性命在夫人身上了。”待月进内房将文房四宝列在前道,“我想女孩儿家要从笔墨中立功的甚是稀少,我虽学不得小姐这样奇才,或〔■〕中书■之力,一旦解围退敌则成之,见重于程门在此一举也。”于是染兔毫,走龙蛇,挥成一幅花笺,递与程慕安读与程夫人听。〔似〕分明接了赦书,欢喜不尽。正是;

  凡人常作等闲看,不道凡人有妙丹,

  凭他吴越仇难解,

  管教一笔变成欢。

  待月道:“但此去不可轻举妄动,就送到梅府去,须要封好着一的当家人先送到赵老爷那边去。赵老爷自然与小姐看,小姐看了自然在赵老爷面前出力赞襄。有此根脚,那时赵老爷转送与梅老爷,梅老爷无不听从矣。”程慕安道:“夫人好智谋,好周到。大才,大才!”一面谢,一面收入行囊,起身不题。

  那边梅傲雪、孟宗政、徐魁到京。赵汝愚已先到一日,同闺阁学士谢过恩了。梅傲雪、孟宗政、徐魁一同复命,龙颜大喜。圣上赐宴罢,谢恩出朝,就勒辔往云水庵来,父亲灵前拜告一番。徐魁也拜了。转身到赵汝愚衙里,彼此叙欢称贺,自不必说。是夜大开筵宴。梅傲雪问起马有德,方知半月前差了江南巡按,出京去了。赵汝愚在席一就说起姻事道:“忝在通家世谊,老夫有一言奉告。”梅傲雪道:“晚侄蒙老伯天高地厚之恩,正恨无可酬报,倘有见教乞赐俯渝。”赵汝愚道:“贤侄文武全才,今日功成名遂,可谓忠孝两尽,诚天下之完人也。但中馈尚虚,速宜受室以全伦理。老夫有一小女颇不粗俗,愿奉巾栉,就烦孟兄执柯,未知台意若何?”梅傲雪道:“承老伯视侄如子,感恩罔极。又蒙不弃,欲居坦东牀,正可朝夕侍奉。但先人灵柩尚未请旨归葬,倘邀天恩完了大事自当遵命,愿托丝萝。”赵汝愚大喜,斟上大杯送与孟宗政道:“既承贤侄允诺,先敬孟兄一杯,以此借重。”孟宗政回敬了一杯,各饮至酩酊而散。徐魁自回李焕文家去:梅傲雪、孟宗政俱在赵汝愚书室歇宿。次日圣旨梅傲雪拜为丞相,孟宗政封护国大将军,各赐黄金五百两,彩缎千疋。徐魁随征有功,授指挥之职。赵汝愚、李焕文俱加爵授赏,各各谢恩。孟将军教梅丞相把钦赐金缎聘了赵小姐,然后请旨葬亲。梅丞相、孟将军忙乱应酬了数日。一日在赵汝愚家正谈及程松系狱,尚未结罪,只见一个长班进禀程松那边差人致书老爷。赴汝愚接来却是一个护封,道:“我与他从没有书帖往来。”一头说,一头拆封。书内情由又在下回好看。

  

  

  

目录
设置
手机
书架
书页
评论